透明色

【帝诗】一句话引发的惨案

-大篇幅参考了《Me Me She》与《夜に駆ける》的歌词,可以共同食用获取完整体验

-很ooc,有超级恋爱脑温迪出没,有一点涩涩但没有车。涩涩部分和正文很割裂,写出来是为了满足xp,建议跳过或分开食用

-~1w6的搞笑文学,唢呐味日轻风(大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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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迪咬掉最后一口雪糕,将雪糕棒扔进路边的垃圾桶里。


今天的太阳见鬼地烈。他想着,抬起手挡住阳光,闭上有些刺痛的双眼。


再睁眼时,十字路口中间就忽然出现了一个装束熟悉的人。


……等下,这谁?


他放下手,在人群的哗然声中漠然地站到路边等红绿灯,口中念念有词背着刚写完的歌词——其实背或不背对他而言没有什么区别了,只是借此眯着眼睛去看柏油大马路中央那个背对着他所在位置的棕色人影而已。但毕竟只是出来买个雪糕放松,温迪并没有带眼镜,好一会儿才看得清楚。


人影似乎感觉到了人群中这道直指向他的视线,丝毫不顾旁边车辆滴滴叭叭的喇叭声,回踏了一步,西装下摆的流苏也随他一起转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熟悉的金眸看了过来,对上温迪的视线。


一张完全意料之外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没有什么一眼万年之类的浪漫展开,只有一眼惊魂。


前·风之执政,现·提瓦特普通大一新生,温迪同学几乎寒毛倒竖,身体僵直。如果他是个女孩子,现在指不定就在作名画呐喊状捂脸尖叫了。


他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热,相当不在乎人身安全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在对方被以妨碍公共交通的罪名逮捕前,抓住对方的手强行拉起人,在赶来的交警的注目和其余行人的懵逼中,以有史以来最快的速度飞奔离开了现场。

 


 

摩拉克斯看着眼前这个拽着自己步履匆匆的人。


准确来说,是看着对方戴着贝雷帽的后脑勺。上面贴着的一片装饰性羽毛随着对方的步伐一颠一颠,非常吸引视线。


虽然环境很是陌生,但这个人和这身装束风格未免太眼熟了点,令他产生一种莫名的割裂感——即使对方的衣着在细节上与他熟悉的那个风神不太一样。


出于对个人武力的自信,他从善如流地跟着对方七拐八拐,直到走进一个没什么人的破旧小巷子里。


对方在踏入居民楼投下的阴影后停下了,松开的手好像脱了力似的顺着地心引力掉下去,挂在身侧晃了晃。摩拉克斯注意到那双手还有一层弹琴弹出的薄茧,与他认识的风神自满地笑着拨弦时扬起的指尖如出一辙。


那人还是没有回过头,摩拉克斯也并不想出声喊他——风神做一些事总是有他自己的原因,很难被外物影响,哪怕是旧识如岩神也一样。他于是有些空闲打量自己莫名来到的这个世界。


他们身处的小巷子两侧皆是高耸的楼房,挂着绿植、晾衣架、和各种用某种岩石搭建起的违章扩建,一层一层遮蔽着头顶的阳光。此时是盛夏的正午,不知从哪家的门窗里流淌出有些杂音的咿呀歌声,流过斑驳的楼房外墙和翠色的吊兰叶。窗外挂着的某种机器往外吹送着微风,人造气流拂过时带着某种夏日特有的粘腻和清爽。


那个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在这盛夏正午的懒洋洋气息中呛到了。他一边转过来一边疯狂地咳嗽,完全丧失了刚才有些正经的氛围。他带着眼泪开口,用被刀片划了似的嗓音确认道:“摩拉克斯?”


等了半天就等到这么一句话,难道刚才这人是没想起自己的名字么?摩拉克斯应道:“嗯。”


对方的眼神像扫描机一样上下打量他,然后一锤定音:“你穿越了啊。”


熟读……熟听街头说书的往生堂客卿兼岩神沉思了一会儿。他当然知道穿越是什么意思,稍稍反推一下逻辑便能得知:“这是什么时候的提瓦特?”


“你……咳,我们死了很多年后的提瓦特。”温迪——姑且就称他为温迪这样说,“能源开发,元素普及,方便快捷,举个例子就是七岁小孩都能手搓电气给自己手机充电,就算巴尔泽布穿来在这也就是一便携发电站,还容易危害公共安全那种。”


“……我们死了很多年?”


“是啊。”温迪含糊其辞道,“就算是神明,寿命也终有尽时的嘛。不过可能是某种特殊设定吧,我会记起些过去的记忆。”好像怕有人追问似的,他补充道:“不是什么大困扰。”


他们两人间的对话素来是风神主动。岩神饶有兴味,准备听下去,对方却似乎不欲多言。在蝉鸣中沉默了一会后,温迪说:“这里不方便,你既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就先来我家住吧。”


他见摩拉克斯一时间没有回答,很再接再厉地推销道:“虽然就一张床,但你一个人住在外面实在不方便。呃,我们可以挤一挤?”


“……”


摩拉克斯有些头疼。难道这个人无论过多久,对他——某种意义上——毫无距离感和防备之意这一点都不会变吗?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对你家人不叨扰么?”他道。


温迪噎了一下。他露出了一种好像听到奇怪问题的表情,但很快就调整过来,平静地说:“没关系,我家没有别人。再说你身无分文要去住哪里?先说明,摩拉可都是放在博物馆里的东西,你现在掏出来用是要进局子的。”


“绝云间人迹罕至。”摩拉克斯淡淡道,“只需些仙家法术,自然能迅速拾掇一新。”


“唔,”温迪斟酌道,“那可能不太行。”


“为何?”


“因为现在那里是国家保护区了,你回去的话,得预约门票。”


“……”

 

 

 

他带着摩拉克斯向上走。


有些老旧的居民楼并不配备电梯。温迪一边爬楼一边背歌词,这个习惯让他成功地以沉默逃避任何能够挑起冗长话题的词语。所以当摩拉克斯问起时,他的回答直接溜出了口,也没过脑子。


“不是没有钱。这里便宜,人口密集,所以住户轮换得快,没人会注意到——”


在差点儿说漏的前一秒,他猛然闭嘴了。


温迪生硬地接续道:“主要是离大学近,很方便。”


说话间他拿出一串钥匙开门。门是有些年代的铁门,他在那串钥匙里翻来覆去很久,挨个地尝试,没一个能卡得进去。摩拉克斯差点要怀疑这人是带他随便找了个房子撬门,才见温迪恍然大悟似的,从门的镂空处伸手进去,从里面勾开了门锁。


摩拉克斯:“……”


他忍不住开口道:“这未免有些安全隐患罢?”


温迪的声音有些飘忽地传来:“没关系,很少有人打得过我的——”


完蛋,这回真说漏嘴了。果然说了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新的谎言补上。他戛然而止,故作镇定地找补道:“我可是风神转世诶,还是有记忆的那种,天赋开个挂也理所应当吧?”


他又拿钥匙去开里面的门,这回一次性拿对了。都怪摩拉克斯的忽然出现,他从方才见到对方起脑子里就有些浑浑噩噩的,否则也不会在语言上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拉开门,像记忆里过去的自己会做的那样,开玩笑地做了个请进的姿势:“来来来,寒舍恭迎岩王爷大驾。”

 

 


摩拉克斯不可避免地联想到那些失忆话本的男主角,什么某天一睁眼后,自己对象就从刚刚表白状态突飞猛进到单方面更熟悉自己的老夫老妻,有种被迫被看透的错觉……虽然他和巴巴托斯本来也早就知根知底。


温迪让他坐在沙发上。“啊——夏天太热了。”他说,“你等我一下,要是无聊就随便拿什么玩,当自己家就行。”口吻近似于哄小孩。


他离开后,摩拉克斯环顾了一下客厅。这间房屋并不大,一眼就能望得到底;摆设很少,以至于有些空荡荡的。就算和他不同,对方向来对落脚处的要求不高,但这里看起来实在毫无生活气息。若不是生活用品一应俱全,这里看起来实在很像个商品房,可以随时卷铺盖走人的那种。


他若有所思,从一边的柜子中随手抽出一本书。待拿到手里才发觉,那并非一本文集,而是一本颇为厚实的相册。


翻开第一页前摩拉克斯以为他会看到幼年的人类版巴巴托斯,但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金色眼睛的孩童。他微微皱眉,继续向后翻。这本相册记录了这个孩子从孩童到少年,再到青年的过程,只是随着年龄渐长,照片的清晰度逐渐下降,拍摄角度也逐渐古怪起来。


他翻过最后一页,看见最新的照片背面写着: 19岁,提瓦特学院大二。


摩拉克斯沉默地翻回去,看着最后一页上那个大学生模样的金眸年轻人。或许是一种冥冥之中的直觉,他知道那是他自己。


他将相册放在一边,手指抚过书架上每本书的书脊。这里没有其他的相册了。于是他拿起温迪放在一边的手机——甚至没有锁屏,明显得仿佛一个陷阱。来自千年前的岩神毕竟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并不对这种东西感到惊奇,甚至稍稍摸索了一会儿,也就摸到了相册所在的位置。


密集的居民楼遮挡了大部分阳光,此时太阳走过了正午,走到一天中唯一能够将炽热的光亮洒入这间小小客厅的角度。光反射在这个神奇的、仿佛仙术一样的小匣子的表面,为坐在沙发上的青年鸦羽般的眼睫镀上浅金色的边缘。


手机的空间几乎全部被照片占据,没有给其他的功能留下空间,唯有相册长得不见尽头。摩拉克斯的指腹划过微凉的玻璃似的屏幕,他在这小匣子里看见一个有着与他同样金色眼睛的人。客观意义上来说,此人与他长得并不相似,但摩拉克斯很难不认识他——一个人很难不认识他自己。


隔着电子屏幕,尘世执政沉默地与拥有自己的灵魂的人类对视。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好像有人贪凉,光脚走在木地板上。摩拉克斯几乎要为对方的煞费苦心叹气:作为风元素的操纵者,温迪的靠近几乎总是悄无声息的,这一点为千年前那位风神的数个恶作剧提供了无上便利;换言之,如果他让人察觉到自己的接近,那么他大约是故意的。


摩拉克斯将手机放回原位,如对方所愿地,他会当作没有看过。有什么冰冷的东西贴上了他的侧脸,身后的少年大呼小叫道:“哇,摩拉克斯你怎么净想看我糗照呀!没有那种东西——就算有也不会给你看的!死也不会!”


“我确实没有看到。”摩拉克斯从善如流道,顺便接过温迪递给他的半个西瓜。对方抱着另外半个西瓜绕到他身边,盘腿坐在沙发上挖着吃,腮帮子鼓鼓囊囊,看起来很像什么小动物。他一边吃一边顺过震个不停的手机,接通了电话,含含糊糊道:“喂?”


对面大概说了什么,温迪只默默听着。摩拉克斯看着他将口中的水果吞咽下去,又舔掉嘴唇上的红色汁水,说:“抱歉,我不去了。”


没等对面的疑惑声传过来,他就干脆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你若是有事外出,不必顾虑我。”摩拉克斯说。


“没事。”温迪又挖了一勺西瓜,“学校聚餐而已,本来就可去可不去。”


但他刚才那话语,显然是临时决定不去了。温迪此人并不是什么会因为他人改变自己意愿的类型——这一点,经常早早备好茶等待再会结果收到一封从天而降、写着诸如“今天风起地的风很适合睡觉”等非常心血来潮的理由的信,最终只能去信中地点抓获一只睡得死沉的风精灵的摩拉克斯先生深有体会。


他若有所思时那半个西瓜已经在手中自转了一圈,温迪带着一种诡异的目光欲言又止,很可能是在憋笑。摩拉克斯意识到他直接对半切开就拿来,有可能只是想看身着正装的岩神很不优雅地挖西瓜吃。


于是本决定不深入提问对方不想说的话题的岩神心念微动,话锋一转,语气笃定:“你临时决定不去了,因为那聚餐上会遇见我。”


很好,笑容瞬间从另一人脸上消失了。温迪把手机扔给他,泄愤地挖了一勺西瓜:“是你主动要问,不是我要说给你听的,要是后悔了可不怪我。”


“这些都是我?”摩拉克斯瞥了一眼手机上还没退出的相册界面,学着他挖了一勺西瓜。入口有些凉意,不是很甜。


“准确来说,介于是与不是之间吧。”温迪说,“比如说这个相册里的照片其实是第1231号摩拉克斯……呃,我是说,你的第1231号转世,也就是上一个。”


敢情这人不仅挨个记得清楚,还都给编了号。摩拉克斯顿感脊背发凉。这是什么肖似给鱼塘里的每条鱼备注数字性格生日的操作?


“你每个都认识?”


温迪摇了摇头:“有几个不认识的,比如616号就没见到过;也有几个比较亲近点儿。嗯……”


他沉思了一会儿。:“比如说,其实我看你谈恋爱很多次了,有几次结婚的戒指都是我帮你选的呢。”


“戒指?”


“婚契。”温迪改口道,“现在小年轻喜欢送戒指嘛,银光闪闪的那种指环。”他比划着,“上次甚至差点就是我和你谈恋爱了呢,啧啧,青少年版的你真是有够青涩。”


少年躯壳的神笑着回忆道:“青涩得拿打工钱悄悄送了我一对指环,但太年轻就被人骗了,看不出来那是镀银不是纯银,不如你眼光毒辣。”

 

第1231号摩拉克斯是所有摩拉克斯中几乎最接近原版的一个,即使那时候温迪没心思谈恋爱,也仍然足够叫他惊喜。人类的寿命短暂,他的记忆漫长,因此,他想,耗费一小段时间,做一个美梦,好像也不错?大不了就当做是沉睡睡过去了。


直到那个年轻人坐在他对面说自己想要结束这段关系。


你看的不是我,温迪。那金色眼睛的年轻人眼尾有一抹烟霞似的红,深褐色的长发束在身后。钟离第1231号穿着现代化的白衬衣,手指还戴着镀银指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他轻轻挣脱温迪的手——毕竟温迪本就没有用力——继续平静地叙述道:我原以为你看的是我,其实你的目光从未落在我身上。


温迪摩挲着手上的指环。他明白自己不想答应,因为那可是摩拉克斯啊!可是与此同时更无法否认的是,听到这句话时,他同样感到……如释重负。


好像他一直因同这些摩拉克斯相处而感到疲惫似的。可风哪里会感到疲惫呢?风只会让被吹拂的人感到冷,让顶风前进的人觉得累,更甚不过就是灌那些执意靠近风源的人一个大耳刮子。风自己是没有任何感觉的,只是十年如一日地存在而已,不会消失,不会磨损,不会为世间匆匆行人而改变。


他甩了甩脑袋。记忆太漫长的后果就是哪怕有一点不注意,就容易迷失其中。温迪继续说:“说起来某一世我还收养过你呢。”


“哦?”摩拉克斯挑眉,“怎么,是蓄谋已久特意找到我,想高我一个辈分?”


“咳。”温迪卡了卡壳,随后气势汹汹地竖起眉毛嘟嘟囔囔:“才不是呢!你那时候又什么都不记得,仔细想来真是我自讨苦吃,带着个小孩子辗转来去麻烦死了!后来再也没干过了。”


“那孩子呢?”


“听说他后来娶妻生子了,过得还不错。毕竟是你嘛,天赋总是没话说的。”


摩拉克斯皱眉:“你有记忆,‘我’却不记得你么?”


“不记得啊。”温迪轻松道,“有时候也会有这种不会有记忆的状况嘛。”


同时他想,古人诚不我欺,谎话说多了,就越来越顺口了啊。


原版摩拉克斯相处起来远比任何一个复制品都令人舒适,见他不想说就不会多问这一点真是好啊。温迪挖了口西瓜,见他翻到了相册最新一页,随口道:“这是现在这个你。很像吧?”


他说:“这是我遇见和你长得最像的一个,虽然还不认识,所以不知道性格如何。”


“他同我不是同一个人。”摩拉克斯淡淡地看着手中的照片,备注着提瓦特大学大二的那个年轻人侧脸对着镜头,正在翻阅一本书,看上去温润优雅,“若只是这个问题,我可以给出确切的回答。”


岩神的情绪太平静,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温迪放下挖西瓜的勺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那,万一他以后会有记忆呢?”


“并不会造成任何决定性的差别。”摩拉克斯回答,语调都不带变化,好像对这问题毫无感触。


“可你看,我就会有,你也认为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巴巴托斯吗?”


岩神有些头痛地扶额,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在钻牛角尖:“你……和他的情况毕竟不同。”


“摩拉克斯,如果我忘记了什么,或如果我的记忆里比‘巴巴托斯’多出了什么,那我就不是我了吗?”


风神——算了,或许应该称他为温迪,温迪好像在这样的对话中迅速地失去了对眼前话题的兴趣,将那半个西瓜放到桌上,静静道:“更甚者,或许我在成为巴巴托斯之前,曾也是其他人呢?”


摩拉克斯想,对方明明平静无比,他却觉得那是风神前所未有的激烈言辞。他对上那双天青色的眼睛,好像开春融雪后的高山天池一样的颜色,此刻却如被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翡翠一样,刚硬地、倔强地折射着五彩的光晕。


过去的风神是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的。他将自己的一切都保护得很好,优哉游哉地维护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大多数人走不太到他身边,但也不会太远到让这位吟游诗人看不了戏。唯一曾见证过他醉后剖白的、曾与他共沐一片月色、共饮一壶清酒的老朋友,此时也只能站在这里,在六千余年的阅历里搜肠刮肚如何应对千年后的爱人这种超纲考题。


他轻叹道:“温迪。”


或许他应该告诉他:你过去并非如此无可变通之人,无论你曾经是谁,只要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人是巴巴托斯就可以了。


但最终,摩拉克斯说:“你需要休息一下了。”

 


 

夏日的白昼总是漫长的。直到两人挤上同一张床时,窗外还留着半抹残阳。


虽然温迪还是保持着摩拉克斯熟悉的外表(意思是,没长高),但两个人挤一个被窝还是多少有点勉强,何况还是闷热黏腻的夏天。过去的巴巴托斯餐风饮露惯了,对生活物质方面没有特别高的要求,但身后这位、咳、上流的钟大爷可不一样。况且人远道而来,他这个东道主还跟人吵了一架,很有些不应该。


他颇有些愧疚地开口:“摩拉克斯。”


“嗯?”


温迪憋了一会儿,问:“要不别睡了,我带你去看点好玩的吧。”


身后那双金色的眼睛慵懒地半睁着:“如果你又要钻进被子给我展示你的荧光小辫子,那还是罢了。”


“……我保证不是这个!”


天色暗得也快,等到他们到达在居民楼的天台时,只剩下最遥远、最靠近地平线的地方还涂有一小片粉紫色的余烬。温迪带着他绕过居民们的晾衣架和菜园子,到达了水塔下面。


“上面的视野更好,不挡视线。”温迪解释说,一边蹲下身,好像在检查这老旧设施的坚固性,“不过我也好多年没来,别等会设施老化塌掉了……”


“若你需要,我大可在此立起岩柱支撑。”摩拉克斯道。


“你别。”温迪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处有些锈蚀的铁架,“那要违反元素力使用条例的。”


嘴上这么说,检查完后这人勾了勾手就招来一缕风,非常双标地无视了刚才的借口。他转过身,朝摩拉克斯伸出手道:“快快,手给我,我带你上去。”


摩拉克斯挑眉。如果不是对方此时穿着睡衣,肩膀上因为怕冷披着的空调被还随着那一阵风飘来飘去的话,在绛紫星空下作出此番发言还是很帅气的。或许是这些年来习惯了那些“摩拉克斯”,温迪似乎将原装版摩拉克斯也当成了需要照顾的人类幼崽。岩王爷有些微妙地不爽。


他颔首侧过,留给对方一抹殷红的眼尾妆,就随着升高的岩石先一步上了水塔顶端,手里还揣着为了防止两人受凉带上来的毛毯。


“……”

 



温迪在他旁边坐下,拽了拽摩拉克斯手里的毛毯。


希望某人不会发现他在毛毯里裹了两瓶酒。


第一下没拽动,第二下对方仍然没放手,而是直接将毛毯掸开,盖在两人腿上。于是里面裹着的两只铝罐随着动作应声而落,他连忙招来一缕风,避免水塔下不知何人的被单遭殃。一番慌乱后总算是将两瓶酒重新拿到手里,温迪长吁了一口气,转头就对上某位神明不甚赞同的眼神。


啊,也是,或许摩拉克斯没见过罐装酒,但他一定认识上面的字。是他侥幸了。温迪的神生经验是即使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果断直接地跟摩拉克斯道歉就好,反正对方会原谅的,大概。


小腿垂在水塔边缘晃了晃,他非常讨好地将其中一罐递给摩拉克斯:“诶,抱歉嘛,这个不醉人的。”


摩拉克斯不置可否地接过了:“你要带我来看什么?”


温迪没有回他,啪嗒一声撬开铝环喝了一口,眯着眼睛进行了一番果然夏天还是应该喝冰啤酒云云听起来非常接地气的感叹,才神神秘秘地回答:“还没到时间。”


……那你这么早出来干什么?摩拉克斯的表情表达出这种意思。温迪扑哧笑出声来。他忽然放松了很多,拿过对方手中的铝罐打开,看着岩神喝了一口满是泡沫的啤酒后一言难尽的表情后幸灾乐祸地笑出声: “来聊聊天?”


“请便。”


“我先问啊?”感觉好像什么酒桌游戏一样。他喝了一口,摸了摸下巴道:“唔,你是什么时间的摩拉克斯?”


“天理之战前夜,回屋后关门的下一秒,眼前便是一片阳光璀璨了。”摩拉克斯也跟着喝了一口,好像也没有太讨厌这种现代社会的味道。


“哦,那个我有叫你出去吗?”温迪问。


回答他的是摩拉克斯一瞬间怔住的神情。


“看来还没有。”温迪满意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你来吧。”


摩拉克斯好像没有什么探究他刚才问题的欲望。青年外表的神明连坐在水塔上喝罐装啤酒的姿势都保持着一种平和的优雅,空调被都能被他披得像披西装:“讲讲你的经历。”


“诶?”


绛紫与靛蓝交融的夜空下,摩拉克斯那双金色的眼睛看着他。那是一种后来的“摩拉克斯”们不会露出的眼神,是某种因无法撼动而展现出的极致的平和宽容。


“你一直在说我的转世的事情,那你呢,转世后过得如何?”


“嚯,你居然会好奇这个?”温迪的手抖了一下。他故作镇定地喝了口酒。


“物伤其类。”


“……事情太多,很多记不太清了。你要从哪里听起?” 他看见温迪勾了勾嘴角,没有笑得出来。或许是转世后性格会稍有些偏差吧,摩拉克斯想。今日的风神笑得甚少。


“比如,你我是怎么死的?”


温迪僵硬了。他试图扭过头,被忽然覆盖在他手上的另一人的体温制止。但摩拉克斯并没进一步的动作,也没有催促他的回答。在远离人世的高处,近在咫尺的、层层墨染的天空下,弥漫开一片寂静,唯有两人的呼吸声与夏夜的晚风。


最后一线天光消弭时,从遥远的地平线另一端开始,连锁反应似的,如海潮般的灯光一片片亮起了,从最繁华的城市中央逐渐靠近他们所在的这篇暗沉沉的老居民区;天空上的星辰仿佛与之遥相辉映,一个接着一个从漆夜中冒出来,熠熠生辉,好像在半空中架起一面巨大的镜子,分不清上与下。从城市的高处看去,令人恍然而生一种世界颠错的晕眩感。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的吗?” 摩拉克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伴随着温热的气息靠近。垂着头的温迪猛地一颤。他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更确切地说,无数双金色眼睛,从年幼到青年,从明亮到熄灭,从生到死,就像星星点点的黑夜中的灯光。


他曾无数次坐在城市的某处看着灯光亮起,又看着灯光熄灭。天空与星海都近得唾手可得,好像站起来就可以生出翅膀,伸出手就可以摘掉月亮。他看着脚下光点的海洋,不可避免地想起他见到过的每个摩拉克斯的眼睛,各不相同,却都是金色的。


过去他可以坐在这里看一晚上,看那些金色明明灭灭,等到太阳从地平线升起的时候就能伸个懒腰,信誓旦旦地想再等一等一定能等得到,但今天与往时不同。他深知自己已经动摇了怀疑了,哪怕他所等待的业已到来却仍然毫不知足了,因此再不敢看这景象。


“啊……”温迪说,“是的。漂亮吧?”


摩拉克斯只是看着垂着眼的他,目光像一位沉默的听众:包容,且无动于衷。


“摩拉克斯,我看过很多次了。”他鼓起勇气接着说,“从漆黑一片,到只有远处的一点光亮,直到万千星光蔓延到我脚下。从记忆上来说,现在的我可比你还要年长好几倍,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但这片景色的变化我记得很清楚。”因为它就像你的眼睛在看我。


“所以也想让你看看。”温迪抬起头时是笑着的,“毕竟你回去就肯定看不到了嘛。”


没有人对这句话表示疑问。两人都心知肚明总有一天摩拉克斯会回到过去,即使能选择留下,他也不会留下,不管是因为璃月,还是因为温迪从本质上而言并非那个曾经的风神。


“这便是你的全部回答么?”摩拉克斯说。


“唔。”


摩拉克斯没有说什么,但大概对这回答不甚满意。温迪说:“那到我了?”


“请。”


他斟酌了一下:“摩拉克斯,等你回去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温迪向你说了什么,啊什么有重要的事情所以要把你叫出去之类的……”


如果“我”笑着叫你出来,不要答应。拒绝“我”吧。


温迪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摇了摇头:“算啦算啦,我放弃这一轮,当我什么都没说吧!”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仰起头饮下一口翻着气泡的酒精饮料,然后如释重负地笑了。在夜晚的环境光下摩拉克斯看着他天青色的眼睛沉淀成如某种蓝宝石一样的颜色,他对其中蕴含的感叹再熟悉不过——他看着他,像年长者回望自己的青春。


但温迪或许此时其实什么都没想。又或许只是在想,那个摩拉克斯居然穿着个睡衣披着空调被和他一起在天台喝啤酒看星星,多么珍贵的景象啊!要是他把手机带上来拍下这一幕,大概能一直嘲笑摩拉克斯直到他离开吧?

 


 

或许是气氛太不合适,又或许是午夜的风太凉,摩拉克斯没有继续问问题。回去以后,温迪很快睡着了。


或许是与摩拉克斯聊天时不可避免地谈到了那段过去的缘故,他在睡梦中睁眼,难得感到了尴尬——自己居然梦见六千年前上战场的前一秒。


他被禁锢在过去那个自己的身体中,看到摩拉克斯对那时候的自己说,待到重逢,我们就……


那时岩神的眼神太过温柔,叫他心脏停跳一拍。他定了定神,听见自己笑道,万一我们死了呐?


岩神说:不知道。但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风神再接再厉地试图调戏对方,又说:万一提瓦特出现什么奇怪的时空乱流,我们都被刮到什么奇怪的鸡脚旮旯去呢?


岩神说:无事。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风神很泄气:我可是你刚转正的男朋友诶,说句好听的会死嘛摩拉克斯。


岩神笑了:不必担忧,巴巴托斯。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就在并不遥远的未来。


他听起来那样笃定,仿佛窥见了一隙命运。温迪想。就是语气颇有些哄小孩的安抚意味。


自己的声音愈来愈模糊,好像隔了一层迷雾:诶嘿,那来拉勾上吊吧,契约之神?一百年、啊不,一千年不许变!变了的话就……


温迪猛地在午夜惊醒。


他气喘吁吁,冷汗淋漓,四肢发麻,终于意识到那时对方的自信从何而来。契约之神难得做了个骗子。他想。我终于等到你许诺的重逢,可现在早就过了一千年啦。


他忘记自己今天不再是独自入眠,心烦意乱地翻了个身后猛地闯进一双清明的金色眼睛。摩拉克斯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格外轻柔醇厚,带着一点被吵醒的鼻音,像融化的丝绒巧克力:“做噩梦了吗?”


温迪摇了摇头。然后他意识到黑暗中对方看不清自己的动作,于是说:“没事。”


他转回身去,心想晚上好啊,晚上是适合胡思乱想的时节。晚上的摩拉克斯看不清他的表情,毕竟此时的他实在伪装不出平静;而自己也看不清对方,否则在看见那张脸的一瞬间大概就会忍不住大声控诉摩拉克斯,你这叫什么契约之神哪,谁知道你说的“再见”的定义就真的只是再见?见了以后还要把人还回去的那种。算了,谁要想他,睡觉睡觉。


半个小时后,温迪仍然炯炯有神地睁着眼,意识到自己大概要失眠。


熬夜让舌根处泛起一阵毫无缘由的、微酸的苦涩感,仿佛喝了一口海水。他想若放在这个时代,自己一定要投诉这种提出合约却撒手不管的甲方,再以吟游诗人的文采洋洋洒洒写上几千字,控告这契约有多么主观臆断、货不对板。可放在那时候,他最多能在心里骂两句那个死掉的神是个爱情骗子,然后继续在这棵树上吊死。他想冰冷的银指环,冰冷的夜风,冰冷的啤酒,和星光下披着睡衣的、有着熟悉眼神的恋人避开了他的手。他想或许大多年少时的爱恋终会在盛夏里平凡的某日终结。

 

 

 

温迪第二天是被消息提示音吵醒的,紧接着是一阵钝钝头痛。


一罐啤酒还不至于让他宿醉,这头疼来得实在莫名其妙。他拿起手机,睡眼终于聚焦,发现是班群的消息,好像是讨论着大二的钟离学长很喜欢一个网上的匿名音乐人什么的。


温迪翻了个身,发现身边已经空了。一瞬间他怀疑过摩拉克斯难道是被自己踢下去了,但很快他想起对方死后自己数千年的养成摩拉克斯转世小游戏,也想起自己某次为了照顾对方的睡眠质量,已经完美保证了自己的睡姿宛如法老木乃伊一样死。


……哪怕这一次是在原装版摩拉克斯身边,应该也不会回归成过去在绝云间人家床上那种风神式无所顾忌的睡法吧?


洗漱过后,摩拉克斯还是不见踪影。难道是已经回去了?温迪打着呵欠打开冰箱门,对着空无一物的冰箱干瞪眼了一会儿。就在他打算下去买东西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锁扣开合的声音。


他往外探头看了一眼,顿时感到三观碎裂。只见摩拉克斯拎着几个塑料袋关上了门,又将塑料袋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分明是楼下那家很好吃的早餐店的招牌。


对方甚至很平静地朝他道:“愣着做什么?”


温迪浑浑噩噩道:“你买的?”


“我买的。”


“拿什么买的?”


“你桌上的零钱。”摩拉克斯递给他勺子。


哦,那的确是放在那用来买早餐的钱。


……等等啊这是什么,贸易之神的直觉之即使穿越到未来社会也能自动适应市场吗?这不公平啊喂,他见过的那些摩拉克斯可没有遗传到这种功能啊?


在摩拉克斯眼里温迪只是沉默地喝起了牛奶,只有他本人知道他是在恶狠狠地咬吸管。要是早知道摩拉克斯能适应现代社会,就问问他能不能留下来了……算了,反正回答肯定是不行。


他喝完牛奶,听见摩拉克斯轻描淡写地开口道:“方才在楼下,听到有些街坊谈论关于你的传闻……”


“噗呃、咳咳咳咳!”温迪猛地被牛奶呛到了。摩拉克斯抽了张纸给他,但他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怎么这么快?我们得搬走了,先得把这个身份处理掉,你……”


隔着餐巾纸,某人温热的指腹捻过他唇角的液体。温迪身体一僵,缓缓抬起头,对上摩拉克斯了然的目光。


“你试探我。”他强作镇定。


而摩拉克斯轻笑了一声:“你说谎的时候总会有些小动作,没想到千年后仍然没有改。”


“……” 温迪撇开眼,强撑着呵呵道, “我都转世过了,你也说了就算有记忆也不算同一个人,你怎么还认为这套适用啊?”


“凭我只消随口一诈便能诈出来你。”


……温迪捂脸。感觉在摩拉克斯面前,自己的心理年龄直线倒退几千年。

 

 


回想起来,巴巴托斯的说辞其实漏洞百出。只是他不想提,摩拉克斯也就任他含含糊糊翻篇过去。在刚遇见这个温迪不到一天的情况下,他自觉没有资格也没有余裕替对方解决心理问题。


——除非某人半夜做噩梦还嚷嚷他的名字。


他怀疑温迪一开始喊他一起睡就是故意的。


摩拉克斯驾轻就熟地摸来热水壶,拿刚买上的茶叶给自己泡茶喝。茶不是什么好茶,但穿越到现代社会的岩王爷很是随遇而安地吹了吹茶雾,抿了一口,感觉仿佛喝到了很有年代感的白开水。


他平静地放下茶杯:“方才那话虽是为诈你,但坊间确有人注意到你容颜不改。即便这里的住家换得再勤,你仍应考虑该换个地方了。”


温迪道:“这里真的离大学最近。”


“虽说璃月有道 ‘有情饮水饱’,但我并不完全认同。” 摩拉克斯又喝了口白开水,泰然自若地无视了他的辩驳,“不必急于否认,你待在这里,最大原因是为了方便看那个‘我’,不是么?”


温迪不吱声了。他早年还会直接去找摩拉克斯的转世、守着他们试图看会不会恢复记忆,某一天他意识到这一点很有些变态,然后就随缘了。但遇到了也不能不让人去认识一下嘛,万一这一次就撞大奖了呢。


“你也不必装作疑惑我为何会察觉,巴巴托斯。”好家伙,还没承认呢,这称呼已经换了。温迪腹诽。“是你先将‘风神的人类转世温迪’所不应该会有的照片……”摩拉克斯眼神示意了一下手机,“……大剌剌摆在我面前,又堂而皇之放我一个人。如何,在发现我没有对此提问时,你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你要不直接说完吧,别问我,挺凌迟的。”温迪叹气,“不过我除了这个,应当没有其他暴露的地方才对?——第一点是你自己去楼下机缘巧合打听到的,不算。”


摩拉克斯从善如流:“最后一点。”


……还真有啊?摩拉克斯要不在他那一长串绰号后面再加个推理之神吧?正好符合他那以普遍理性而论的口癖。


“昨晚你提到,若你把我叫出来,其实是想说别去,对吗?为什么?”


……失算,虽然摩拉克斯可能不了解现在的自己,但他一定很了解过去那个风神——再不济也在同一张床上滚了有千把年,恐怕巴巴托斯一笑摩拉克斯就知道这人又在打什么鬼灵精。


到底是原装的摩拉克斯,比没有记忆的转世们来得敏锐太多。


温迪盯着碗里被他搅碎后浮浮沉沉的豆腐,说:“你猜。”


摩拉克斯听说书的时候一定是很较真剧情合理性的那种挑刺儿型听众,热爱点明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浪漫。吟游诗人最讨厌这种人。


岩神道:“看来你我皆心知肚明,若是言明反而不美。”


……倒也不必那么快打他的脸。


被公开处刑自己那点心思的温迪同学叹了口气:“你好意思欺负我一个18岁青少年吗,帝君?”


钟离道:“综合方才提及的线索来看,你没有死过,也未曾有过转世,巴巴托斯,所以事实上此时你无论身心都比我年长起码十八岁。若你执意以人类身份做衡量,可以说得上一句老牛吃嫩草。”


温迪闭目塞听,心里暗自感叹这事可能对摩拉克斯打击挺大的,眼睛一闭一睁对象从年下变年上,听听,都变得较真年岁了。怎么当年他俩做炮友的时候不见摩拉克斯反省,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堂堂岩神竟对小了他几千岁的隔壁同事下手?


他正努力试图默背元素力使用条例,别因为对方一番解析就难过到想驱使元素力朝爱情骗子那张漂亮得人(温迪)神(还是温迪)共愤的脸上用十八级台风来俩爱的耳刮子然后双双被行政拘留,却听见摩拉克斯道:“你大可以将你所需的直接告诉我,自从初见时我便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我真的会当你在说一见钟情的哦。”


“既能说出口,便是不介意你当真的意思。”


温迪选手不背元素力使用条例了。温迪选手被直球打沉默了。


“昨天你还欠我一个问题。”摩拉克斯提醒他。


“好吧。”温迪愤而装作继续与豆腐脑斗争,“请问?”


摩拉克斯看着低头装鸵鸟的人头顶的发旋。他想,需要我说怎样的话,你才会笑?不是现在这种,是我熟悉的那种,你真正快乐的时候露出的笑容。


但这样问是问不出结果的,所以摩拉克斯换了个方法。


他说:“巴巴托斯,你想做吗?”




 

温迪再次睁眼时,感觉浑身上下都仿佛被拆了一遍。


他疲惫地撑起身,意识到摩拉克斯大概是帮他清理过了——或许应该感谢神明的渊博学识,让对方至少没有因为错误使用浴室而爆破这栋居民楼老旧的水管?他试图走下床,然而在脚尖碰到地板的一瞬间,一阵酸痛宛如触电一样传遍全身直击天灵盖,腿一软好险没直接跪在地上。


温迪慢慢支撑自己坐回床边,冷静地想,好的,看来站起来这个想法不太现实。他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脑子里满是浆糊,连做的时候说了点什么都记不得,比宿醉还断片。


或许他应该试探一下摩拉克斯,免得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他晃晃脑袋,一声摩拉克斯还没出口,抬眼就看到舌尖盘旋的那个名字的主人站在卧室门正对的阳台上,手里提着那罐没喝完的啤酒,看着远方染成浅紫的暮色出神。


温迪喊:“摩……咳咳咳咳咳!”


靠,嗓子喊哑了,完蛋,他今天还有新歌要发呢。


摩拉克斯听见了他的动静,将那罐啤酒放在阳台上就走了过来。走近时温迪从咳嗽导致的眼泪婆娑中看清对方穿着那身标志性的衣服,大概便知道了:“你要走了?”


摩拉克斯颔首:“快了。”


温迪呼了口气,感到近在咫尺的对方的气息顺着夏日的风拂过脸颊。好像约定俗成似的,摩拉克斯没再去提先前他暴露出的真相,他却觉得有点别扭:“你还有什么想问吗?”


摩拉克斯道:“接下来是你的回合了。”


呀,酒桌游戏还没玩腻吗?温迪讪讪。他说:“我没有问题,只有个请求。”


他深吸一口气,踮着脚,在渐起的白光中拍了拍摩拉克斯的肩,道:“代我向另一个我问好。然后——”


“请你告诉他,”风神眨着那双湿润的翠色眼眸,剔透得像吟游诗人领口那块代表自由的松石。他抬起头,唇角上扬,露出一个释然而明亮的笑容,说:


“请你告诉他,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就在不远的未来。”


白光中的摩拉克斯看不清眉眼,被时空绞碎的声音也像刮玻璃一样模糊。温迪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说的话,只看见一抹金色和熟悉的、带着笑意的叹息。在光芒最盛的那一秒他感到自己身边一轻,手里却多了什么东西。



风神摊开手心,看到两枚罐装啤酒的拉环。其中一枚险险套上了他无名指的指尖,似乎是没来得及推进去,只在皮肤上留下了白色的划痕,传来延迟的钝痛感。


那光芒消失后许久,温迪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立着,仿佛放空了大脑。过了更久,好像再也站不住了似的,在铝环掉落的丁零声中他顺着重力的牵引将自己摔在床上,缓慢地缩起腿,将脸颊埋进双臂中。


夏夜的风吹过时,他无声呜咽起来。

 



 

-尾声-


钟离摘下耳机,从手机的新闻报道中抬起头。他看向马路对面那片居民楼。


他现在忙于毕业论文,很少到那里去,但小时候他大概是常去那里玩的。记忆中偶尔还会闪现出空旷陈旧的楼道里的歌声,与市井烟火气填满的街区格格不入,但就是没由来地,他知道那歌声的源头一定住在那里,或许还有一双天青色的眼睛,像盛夏时琉璃一样的浅海,好像会在楼上的窗口探出来,撑着下巴,遥遥地望着他笑,清澈而明亮地、带着泪水和海水的咸涩味道。


而现在那片小楼被警车围住,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他重新看回手机,却见到顶部弹出了一则新闻:在对面那片居民楼里,有个年轻人自杀了。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在城市亮起灯光时,双手张开朝着背后黑暗的居民楼坠落,好像要拥抱什么一样。


新闻上的照片将面部特征模糊处理,但还能看清死者的照片上带着微笑的表情。另一张照片是对方的房间,地上散落着许多手写的乐谱。他怔怔地打开图片,放大,一点点对比,认出那就是他耳机中播放的曲子。


校园论坛上跳出好些消息,有人认出那是这一届的新生之一,才十八岁的大好年纪,于是好多人为之扼腕叹息。而他一直关注的某个网站也炸了锅,显然有人同他一样认出了那些乐谱,惊诧地说那位著名的匿名音乐人怎么可能只有十八岁,对方可是从十几年前网络刚刚兴起的时候就开始发布曲子了,下面跟着一排蜡烛。


人们对他的死因作出无数猜测,却发现死者生前没有任何人际关系——连亲属也遍寻不得,于是对方生前经历乃至性格都无从得知,最后只能草草同意大概的确是自杀。


无数条消息在他手机顶端跳来跳去,发出恼人的提示音。耳机里的音乐播放到下一首,正是对方昨天最新发布的曲子——也就是遗作了。钟离关掉提示窗口,点开手机论坛上新生的证件照,等待慢得要死的校园网加载图片。


一直等到红绿灯亮了,耳机里熟悉的音色哼唱到久别重逢,图片才终于显示了出来。在过马路的间隙里钟离抽空看了一眼,下一秒就仿佛被施了石化咒语似的定在了十字路口中央。


四周全是喇叭声。人群喧闹而熙攘地从身侧路过。太阳光耀眼得看不清屏幕。耳机里轻缓的歌声播放到最后一句。


脑海中曾困扰自己多年的,那些模糊不知所谓的画面,那个从未真正看清面容的少年,像是擦去时间尘埃的旧照片,在这一刻尽数清晰。钟离感到令人晕眩的头痛,同时也前所未有地平静。


照片里,一双天青色的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

 

 


“我现在就朝夜晚飞奔而来了哦。”

 

 


 

End

 

 

 

 

 

 

 

 

 

 

 

 

一点后记:


*如果摩拉克斯没有穿越,温迪最后没有说那句话,他俩的转世虽然不是每次都会认识,但至少早就会有一次在一起,比第1231个早。但只要他穿了,温迪就必会跳楼。无论期间他俩发生了什么,最后那一句歌词他早在全文开头那时候就写好了。 


*原定备选标题有三个,另外两个是《逝于昨日》和《摩拉克斯你这大猪蹄子—巴巴托斯语》,虽然最后一个显然是来搞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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